20240625《《周易》的起源及早期演變》目錄索引數位化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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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製作說明】
筆者依照「目錄」所製作的索引,包含「圖表目錄」。每個著作文獻,背後都有個故事,藉此數位化的過程,自己也讀了一遍書籍書寫經歷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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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字列 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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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的起源及早期演變》.自序】
上圖是用考古方法復原的一座位於召陳的西周廟宇,完成它至少需要經過四個步驟:首先,剝開歷史的層層泥土,鎖定廟宇的基址所在;第二步,勘定廟宇臺基的周界,從而弄清其建築規模和大致輪廓;第三步,通過夯土上的柱洞了解廟宇牆體的具體構造及廟頂支撑結構的大略情況;最後,參考有關材料,加上些許的想象,描繪廟頂。
接下來,我打算進行一項類似的復原,去復原另一座西周的“廟宇”。同樣分四步:一、穿透一重重層累的歷史;二、確定“臺基”的輪廓;三、在“臺基”上找辱到標志點,弄清這座宏偉的建築是如何建造起來的;最後,利用適度的想象力來完成這幅圖景。不過,我的復原結果肯定不會如召陳之廟那般栩栩如生。這是因爲我關心的這座“廟宇”雖然也是由周人建造的,同樣紮根於西周那片堅實的土地,但它不是用木料和茅草,而是用思想和圖像構建的。我所説的這座“廟宇”,就是《周易》。
將《周易》比於“廟宇”並非天方夜譚。人們曾在召陳之廟襄馨香檮祝,千百年來,代代中國人也從未停止在《周易》的殿堂中頂禮膜拜。召陳之廟在日曬雨淋中剝蝕坍圮,《周易》之殿也在漫長的時光中消磨湮滅。猶如世事變幻不可止息,《周易》也在不斷變易之中。起初,人們對《周易》經文奉若神明,以至催生了專門人士向人們解釋其中奥秘;到了後代,人們却可以毫不猶豫地根據當時的需求去修改粉飾《周易》。時至今曰,《周易》之演變仍未停止。
無論好壞,當代歷史學信從的無疑是不可知論。學術象牙塔裹的我們對崇拜僅限於人類學式的關注。我們關心的是崇拜所處的背景——它是何時、何地發生的?是如何發生的?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是何人發起的?以及爲何會産生崇拜?就《周易》崇拜正式成型以後的歷史階段而言,我們是幸運的,因爲有豐富的材料可以回答上述這些問題。但遺憾的是,這一階段最多也只能上溯到距今兩千年左右,而那時距離周人最初建造《周易》之廟也已過去了很久很久。現在,有賴考古學家、古文字學家和研究上古史的歷史學家的努力,即便是針對《周易》形成的那個時代,要提出這些問題也變得愈發可能。事實上,是必須提出這些問題的時候了。雄偉如召陳之廟者,也不過一座空虚的軀殻,只有通過《周易》這樣的文化遣產,方能一窺周人的精神世界。[1]
以上這段文字引自三十多年前我博士論文的開頭,我們將由此進入本書的探討。行文中那繁複的隱喻、華麗的文藻,未免流露出年輕意氣,請祈讀者諒解,只是希望讀者能從字裏行間中感受到我在博論中試圖傳達的感情。但願我現在的文風更加沉穏,同時也希望自己並没有失去當年對《周易》的那份熱情,没有喪失那份不可或缺的想象力。
在美國學界,修訂博士論文作爲自己的第一本專著出版已然成爲慣例。1986年春,我博士畢業尚不滿三年,時任加利福尼亞大學出版社(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社長的Jim Clarke先生聯繫到我,詢問是否考慮在他們社出版博士論文。我當時自然深感榮幸,但同時也頗爲躊躇。後來我回覆Clarke先生説,自己正全心投入在另一項研究,即西周銅器銘文的研究中,計劃藉此對西周的大歷史背景有更好的把握。[2]我答應他,一旦達成計剷就會再回到博士論文修訂以及《周易》的研究中。
1993—1994學年,我首次在芝加哥大學休學術年假,本打算趁此兌現現承諾。然而就在那期問,出土已二十載的馬王堆帛書本《周易》終於公布了,百齡壇書社(Ballantine Books)的OwenLocke先生邀請我將之翻譯成英文並出版,這又是一份莫大的榮幸。能做自己感興趣的事情,又能謀得稻糧,何樂而不爲。這部英譯出版了,之後若干年間,又有三批與《周易》有關的出土文獻相繼公布,我又分別针對這些材料進行了初步研究,成果均已發表在學術刊物上。[2]2007—2008學年的學術年假,我以爲終於可以利用起來修訂博士論文,然而,因爲一些已經記不清的原因(可能與我上任芝大東亞系系主任有關),我轉而決定將那三批後來公布的出土材料翻譯成英文,再分别配上那幾篇已有的單篇論文,整合後作爲一本專著出版。[3]
我漸漸開始覺得我的博士論文可能要永遠束之高閣了。然而機緣巧合,就在我撰寫那部出土之《易》的書時,中國政府啓動了一個大型項目,名爲“2011計劃”,其中一頂就是利用新近考古發現重審中國傳統經典。這項子計劃聚集了十一所高校和科研機構的學者,領銜的是兩位文史領域最傑出的學者——清華大學的李學勤教授和復旦大學的裘錫圭教授。2014年,裘先生邀請我爲2011計剷撰寫一本有關《周易》的書。可以想見我聽到時有多麽驚訝,没想到這樣一項由中國政府出資、旨在重審中國經典的重大科研頊目,居然會邀請一位外國學者來爲“群經之首”的《周易》著書。受寵若驚的我自然無法拒絶裘先生的一番美意。
雖然接受了裘先生的邀請,但同時我也提出了三個條件。第一,作爲我博士論文的終結版,我將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寫這本書。第二,我無法立刻就開始動筆,因爲當時我尚在撰寫的另一本性質全然不同的書,已占據了大部分的時間和精力。那本書的内容是綜述西方漢學在中國出土文獻研究領域的貢獻,創作契機同樣來自中國友人的鼓勵。我想先完成它,[1]再來潛心寫作這本關於《周易》的書。這兩個條件裘先生都毫不猶豫地答應了。第三個條件更讓人爲難一些——這本書我堅持要用英文來寫。裘先生之所以一開始就想到我,無疑是考慮到我很多時候都使用中文進行學術寫作,但是有兩點原因促使我不太願意用中文來寫這本書。首先,那本西方漢學的書就是用中文撰寫的,最後寫了650多頁,那次經驗使我意識到自己的中文水平尚不足以駕馭如此大體量的學術寫作。更重要的原因是,彼時我已結識了蔣文。蔣文是一位出色的年輕學者,當時尚在復旦讀博,畢業後到芝加哥大學做了博士後,現在又回到復旦工作。她曾翻譯過我的幾篇論文,不僅能充分領會我原文想表達的意思,還能將之轉化爲曉暢優美的中文。我遂向裘先生提議,希望用英文寫成初稿,再由蔣文譯成中文。他們二位都欣然同意了。同時,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慨允將本書納人出版資助計劃,在此謹致謝意。
自應允撰寫本書之日起,我便意識到,自己和讀者將可能面臨三重困境。首先,我已在《周易》經傳這個領域筆耕四十載,較之當年寫作博士論文時雖不至於全無長進,仍也難免陷入老生常談的窘境,就算在總體框架上可以跳脱出來,在諸多細節方面也不免有所重複。只能寄望熟悉我既往研究的老讀者能够諒解,同時,也希望新讀者能有所收穫。第二,如上所言,按照一開始的計劃,本書面向的是中國讀者,後來才決定出中、英文兩個版本。不同讀者群擁有截然不同的知識背景,閲讀預期也大相徑庭。哪怕是就释論部分而言也是如此,中國讀者大多期待對相關材料的廣泛梳理,而西方讀者則更注重於分析。雙方的需求我都會努力滿足,當然結果恐怕不一定能盡如人意。第三,我還意識到,試圖建立一種《周易》研究的普遍範式有多麽危險。《周易》研究的大方之家李學勤先生曾説:
我常常覺得,研究《周易》是很“危險”的。《周易》文義古奥簡質,又玄妙深邃,可以這樣解釋,也不難那樣推論。如果是借《易》的詞語表説自己的思想,姑置不論,想要尋出《易》的本義,實在太難。十分容易出現的結果是,在想象力的基礎上,建造一座七寶樓臺,由於擔宇崇峻,結構繁複,設計者本人也產生出自天然之感了。
我既將《周易》比於召陳之廟,對李先生的這番告誡之言自然無法置若罔聞。我没有妄想去建造什麽“七寶樓臺”,但也清醒地意識到,不少結論確宵是建立在個人想象力的基礎上。我唯一可以用來爲自己辯護的工具,恐怕就只有這本書本身了。哪怕只是對《周易》某些方面的解釋能讓一些讀者覺得不無裨益,我四十載的努力耕耘就没有付之東流。我也可以預見,會有讀者認爲我對某些東西的理解是錯誤的,或是不滿我對一些問題置之弗論。希望他們能從我的謬失中獲得啓發,去找尋到自己的答案。若天假以年,我非常期待在未來的四十年讀到他們的研究成果。
【第十二章從卜筮到哲學 第六節結語】
本書研究的是《周易》的起源與早期演變,本章是本書的最後一章,考察了“十翼”中的四種,即《說卦傳》《文言傅》《彖傅》《繫辭傅》。考察它們是如何將這部古代占卜文獻改造成作為經典的《易經》的。傳統認為這幾種文獻皆係公元前500年左右孔子所作,而我刻意避免言及時代及作者,只進行最籠統的表述。這四種《易傳》在語言和思想上都存在很大差異(更不用說其他三種《易傳》了),幾乎無法想象它們是同時寫就的,更不要說出自一人之手。另一方面,在我看來,無論是語言層面還是思想層面都有充分的證據表明這叫篇易傳寫作時代的上限應稍晚於公元前5世紀,寫作之人很可能從孔子那裡汲取了思想營養。我知道這不過是一個模糊的結論,模糊的結論基本等於沒有結論。然而,我認為這是目前唯一站得住腳的結論,除非未來有更多的戰國簡出土。
這幾種易傳所反映的哲學轉向,其基礎是將《周易》理解成世界的縮影,它的各個部分構成了一個系統,這個系統是一個聯合體,包含r世界上所有的孤立現象。《說卦傳》將八卦與基本的自然之力相關聯,即天與地、雷與風、水與日、山與澤,遺與家人、家畜等等聯繫在一起。在《左傳》的占卜記載中,這些卦象被用來詳細解釋占卜者所給出的占斷。這些占斷大多驚人地靈驗,能預見幾代甚至幾百年之後所發生的事情。因此,這些記載尤其是對占斷的具體解說顯然並不是來自當初的實占(如果當初確實舉行了占卜的話),而是後代創作《左傳》時文學加工的產物。究竟是《說卦傳》借鑒了《左傳》的占卜記載並將之系統化,還是《左傳》的記載借鑒了《說卦傳》,大概是無法說清了,又或許最可能的情況是它們都利用了某個關於占卜的穩定積累的公共知識體系。
《文言傳》也有一些文句見於《左傳》的占卜記錄,究竟是哪種文獻引用哪種文獻,也有不少推測,這裹無可補充。我只想說,卦辭“元亨利貞”被解作“四德”是重要的一步,標志著《周易》向著成為一部道德規範指南邁進。
《文言傳》和《彖傳》在文句上有更多相似之處。《彖傅》對六十四卦卦辭給出了一個系統性的解釋,其宏大程度甚至要超過《說卦傳》的八卦解釋系統。人們並不是總能意識到,之後兩千多年的時間裏,那#用來解釋卦及卦辭含義的技巧,幾乎全部都可以在《彖傳》中找到。這些技巧並不總是明晰的,有時候甚至還會互相牴牾。但它們確實將卦畫及卦辭、爻及爻辭整合成了一套大的理論,這套理論可以解釋這整個世界以及世界之萬變。
最後,我考察了《繫辭傳》中的幾章,通常認為它反映出了《易經》的哲學轉向。利用《周易》,《繫辭傳》至少提出了兩個非常精妙的觀點:一,人類可以參與到這個世界不息的生命繁衍之中;二,《周易》是一把獨特的鑰匙,可以用它來理解這個創造與再創造的過程。這是在號召人們不僅要讀懂《周易》,還要動態地讀懂它。用《周易》進行占卜可以做到這一點,這就回到廣本書前幾章的內容。對於中國古代的哲學家而言,占卜從來不是單純的算命,相反的是,占卜需要確定人自身的意志。《繫辭傳》的作者發揚了這一點,以勸導閱讀《周易》的人利用這部書在浮世之中找到其安身立命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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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夏含夷著.蔣文譯:《《周易》的起源及早期演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22年11月。
ISBN:978-7-5732-04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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